第56章 忠诚 (1)
房间里，油灯上只亮着一根烛火。
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、身材矮小的男子盘腿坐在床榻前。
床榻上躺着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，右眼和头部缠着绷带，他不是别人，正是天地会会主的首席弟子罗律良。
罗律良一直紧闭着双眼，仿佛死了一般，此时左眼却睁开了。
-唰！
罗律良睁开眼，转头看向盘腿而坐的男子。
那男子察觉到他的视线，摇了摇头，开口说道。
“模样可真不怎么好看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那男子虽然声音粗犷，却又透着一种奇特的、像是变声期前少年才会发出的嗓音。
罗律良直勾勾地盯着这男子，然后开口问道。
“我这样多久了？”
“三天了。”
“三天？”
罗律良闻言，不屑地哼了一声，仿佛觉得难以置信。
自从长大成人后，他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，也从未昏迷过这么长时间。
-咯吱！
他与那家伙搏斗的所有画面都在脑海中一闪而过。
包括最后那个毒人拥抱他的那一刻，一切都历历在目。
-刺痛！
可是，右眼为什么这么痛？
不止如此。
他的右手腕和右脚踝也传来阵阵疼痛。
见罗律良一脸疑惑，那男子咋了咋舌，说道。
“您的右眼珠没了，右手腕和右脚踝的骨头也碎了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罗律良闻言，脸色顿时扭曲。
相比其他伤势，右眼珠没了这句话让他感到从头到脚的神经都紧绷起来。
‘这感觉可真不舒服。’
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。
以往他即使生气，也不过是感到不快而已，但这次却持续了更长时间。
这就是名为愤怒的情绪吗？
看着罗律良流露出怒意，那男子说道。
“您醒过来真是太好了。不然，那位大人嚷嚷着要和歼毒王一决高下，我为了劝阻他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。”
“歼毒王？”
“是啊，您到底为什么要和那个危险的老家伙打架？难道是突然想凭武力让五王屈服吗？”
听到这男子的言语，罗律良的一边眉毛挑了起来。
尽管如此，那男子却丝毫没有畏惧，继续说道。
“我说错了吗？”
“…………”
换作是旁人，绝没有人敢对大公子罗律良说出这样直白的话。
然而，罗律良对这男人的话虽然流露出不悦，却并未直接发火。
是他对这男人足够信任吗？
这时，罗律良凝视着男人，开口说道。
“我变成这样，所有人都知道了吗？”
“不，怎么会呢。这可不是小伤，如果这种程度的伤势传出去，内部也会大受动摇的。”
我们封锁了消息，向所有人隐瞒了此事。
听了男人的话，罗律良轻轻叹了口气，说道。
“那么，只有孟武药你和那位老人家知道吗？”
“是的，那位他老人家执意要来，我们也没办法。”
男人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，耸了耸肩。
于是罗律良问道。
“你有没有让他们不要多此一举？”
“我让他们看在大公子的份上，等您醒来之前先忍耐。”
“……干得好。”
如果他身负重伤的事情被外界得知，势必会引发相当棘手的局面。
这男人，不，孟武药的判断是正确的。
这个被称为孟武药的男人，是罗律良心腹中最亲近的人。
不，他也是唯一一个不拘泥于身份，能与罗律良随意相处的人。
“您打算怎么办？”
“嗯？”
“眼睛虽然没办法，但骨折即便使用回生术，也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。”
“……”
“您能忍耐到完全康复吗？”
“忍耐？不。”
他不能。
抛开他的伤势不谈，如果不现在解决那个家伙，今后麻烦会很大。
他亲眼看到那家伙在眼前顿悟，突破了桎梏。
那家伙拥有不亚于自己的怪物般的武学天赋。
虽然眼下自己占据优势，但如果任由那家伙发展，他会持续成长。
‘虽然想亲手杀了那家伙。’
但这目前效率不高。
没必要感情用事。
反正那家伙也得到了歼毒王白思夏那老头子的帮助，所以就算自己调动他们，他们也不会有怨言。
“去通知那老头子。”
“您终究还是决定了。”
“我没有时间等到完全康复。”
听了他这话，孟武药像是早有预料般摇了摇头，说道。
“您当然会这么做。不过在此之前，您最好先听听这个。”
“先听这个？如果不是紧急事项的话……”
“您可能会觉得很紧急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恐怕是二公子张能恶那边和三小姐魏昭妍那边的动静有些不寻常。”
罗律良闻言嗤笑一声。
“随他们去吧。那些家伙不重要。更何况……”
“他们似乎想联手。”
“……什么？”
闻言，罗律良皱起了眉。
这是什么意思？
张能恶那家伙和魏昭妍要联手？
“不可能吧？”
他们简直就是水火不容。
张能恶和魏昭妍都急着想成为继承人。
这样的他们，怎么会突然联手呢？
然而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。
“我一开始也这么想，但公子您卧床期间，事态变得更复杂了。”
“更复杂了？”
“是的，昨晚，所有支持两位师弟妹的干部都聚集在一起开会了。但并非只有他们。”
“并非只有他们，那还有其他人？”
“歼毒王、暗宗主也齐聚一堂了。”
‘！’
听到这话，罗律良的表情凝固了。
连支持二公子张能恶、三小姐魏昭妍的干部们都齐聚一堂了，更别说歼毒王和暗宗主也加入了？
“……这些家伙。”
他们的支持势力，单独一个，迄今为止都不过是毫无牵制价值的水平。
然而，如果五王中的三人：命刀王、破斧王、歼毒王；三宗主中的两人：暗宗主、水宗主；四谷主中的两人：韶音谷主和阳岩谷主等人联手，情况就不同了。
仅凭他们，说已经聚集了略微超过大会五成实力的力量，也毫不为过。
‘他们怎么会？’
这实在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局面。
他们志向各异，并非会像两位师弟妹那样联手的人。
可是他们突然联手了？
这……
“看来他们是下定决心，要和公子您一较高下了。”
“……要和我一较高下？”
“是的。否则，他们无法如此巧妙地利用公子您身负重伤的这个局面。”
“……”
“该死的歼毒王那个老家伙，为了应对公子您醒来后将要发生的情况而做出这种事，这说不通啊。”
‘！’
听到这话的瞬间，罗律良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。
那不是别人，正是木景云的脸。
‘哈？’
话说回来，木景云那家伙也成了歼毒王白思夏的弟子。
如果是暗宗主和歼毒王的共同弟子，那么他就能同时调动那两人。
事情现在总算有些眉目了。
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说服那些水火不容的师弟妹的，但制造出这场局面的人并非他们。
“木景云。
“嗯？”
“是木景云那家伙布下了这个局。”
“……您现在说什么呢？木景云不就是暗宗主新收的那个正派质子出身的弟子吗？”
“没错，就是他干的。”
罗律良语气肯定地说道，孟武药则是一脸不解。
“公子……。即便如此，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。那个成为暗宗主弟子才半个多月的毛头小子，究竟能做什么……。”
“就是那个毛头小子把我弄成这样的。”
“公子您竟然被那种毛头小子……。嗯？您刚才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是他把我弄成这样的。”
‘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’
孟武药听到这话，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，直直地盯着罗律良。
这到底是什么意思？
不是歼毒王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？
“……这不可能。就算他以首席身份通过了尸血谷的关卡，也充其量不过是堂主级别，那种毛头小子有什么办法……。”
“与我交手期间，他突破了瓶颈。”
“瓶颈？”
孟武药惊得目瞪口呆。
他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那个正派质子出身的毛头小子，不过才十七岁而已啊。
“瓶颈？这怎么可能。突破了瓶颈，那意思就是……。”
“达到了化境。”
听到这话，孟武药死死地盯着罗律良。
这绝不是玩笑。
不对，罗律良从不开玩笑。
从他口中说出的话，绝不可能是谎言。
孟武药仿佛被震住了，连连摇头说道。
“如果那是真的，那他的成长速度也太匪夷所思了吧。在打斗中突破瓶颈？这简直就是……。”
他没能把话说完，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。
怪物。
超越了普通人类的极限。
在孟武药看来，这样的存在只有主君大公子罗律良，以及被称作五虎中最强的那个家伙。
可是现在又出现了另一个怪物，这简直就是天下大乱了啊。
孟武药惊讶得不知所措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。
“您真的确信，是那个叫木景云的人布下了这个局吗？”
“……。”
罗律良没有回答，但他对此深信不疑。
那家伙和自己是同类。
这不是那两位师弟，也不是像歼毒王那样的顽固老头能想出来的计策。
这是为了牵制，不，是为了对抗自己而设的计谋。
‘连师弟们都不是的你，竟敢与我堂堂正正地一战吗？’
这可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啊。
“哈……。
“公子？”
“哈…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突然，原本板着脸的罗律良，发出了疯狂的笑声。
孟武药见状，难掩心中疑惑。
如果罗律良的话属实，那这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。
可是，他为什么要这样笑呢？
他本就极少露出这般笑容，如此放声大笑，着实是久违了。
罗律良笑了许久，终于止住了笑声。
随即，
“不错。”
“……什么不错？”
-唰！
那一刻，罗律良全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势，伴随着浓烈的煞气。
“看来值得一杀。”
终于，出现了值得猎杀的对手。
罗律良心中真切地燃起了好胜心。
竟有能让他赌上一切、全力击溃的敌人，而且还出现在内部。
这种亢奋感，自那日之后已是久违了。
罗律良看向孟武药，开口说道。
“从现在开始，我将进入九宫闭关室，以恢复并重新唤醒我的感官。”
“您说什么？九宫闭关室？”
孟武药心中不禁大吃一惊。
恢复自然是必须的，但进入九宫闭关室，则意味着他将以某种方式进行修炼。
“不会花太久。武药，趁这段时间，你去拉拢那些自称中立的干部。”
听到这话，孟武药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他本担忧罗律良身受重伤，恐会因此丧失斗志。
但看他现在这般，似乎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了。
反而像是木景云那家伙犯了错。
曾几何时，大公子罗律良已将同门师兄弟视为不值一提的对手，因此不再扩充势力，也不再加以制衡。
如今，主上竟将木景云视为猎物和敌人。
这对他来说，无异于最坏的凶报。
与此同时，
在湖北省常宁附近的一片深山老林里。
为了赶上集合时间，木景云与本馆第三护卫队主摄春、副会主之子孟武药，连续三天不曾好好休息，一路施展轻功北上，如今终于决定在此地首次宿营，以储备体力。
各自明确分工后，他们暂时分开行动。
由于刚下过雨，周围一片潮湿，孟武药便深入山中寻找干燥的柴火；木景云负责打猎以准备食物；而摄春则负责整理营地，并为应对突发情况，在周围布设陷阱。
-咔嚓！
木景云抓住一只发现的兔子的脖颈，将其扭断。
对于长期在山中生活的木景云而言，夜间狩猎并非难事。
他的左手已经提着两只之前捕获的兔子。
“这样就够了吧？”
“嗯。兔肉啊……好久没尝过了，真想吃。”
听闻青灵此言，木景云开口道。
“是吗？那我把一个人弄晕，您要不要暂时附身吃点东西？”
“哦？可以啊。”
一直待在木偶里，青灵也觉得有些憋闷了。
就像在研木剑庄时一样，她也想久违地附身于人，哪怕只是吃顿饭也好。
于是木景云回到了预设的宿营地。
摄春似乎也有过此类经验，把周围整理得井井有条。
“正好还没来。”
孟武药似乎还在找柴火。
树木都湿了，要找干柴恐怕不容易。
然而，
“……那家伙为什么用那种让人负担的眼神看着我？”
听青灵此言，木景云疑惑地歪了歪头。
也难怪他疑惑，摄春在木景云一出现，就一直盯着他看，脸上带着一种可疑的焦急神情。
“嗯。”
看起来也不像是饿了。
如果是饿了，他应该看向木景云狩猎回来的兔子。
“你知道那个众生三天来一直偷偷摸摸地盯着你吗？”
“嗯，大概知道。”
都这样盯着了，不知道才奇怪。
所以他多少保持着警惕，怀疑摄春是不是接到了会主或副会主的密令。
就在这时。
摄春环顾四周，随即猛地站起身，走向木景云。
不知他想做什么，
唰！
木景云并拢食指和中指，摆出剑诀指的架势。
如果对方有什么不轨举动，他最好提前解决。
然而，
“木景云。”
“您有什么事？”
听到木景云的询问，摄春走到离他五步远的地方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开口说道。
“我这个人在这方面实在有些放不开……”
“放不开？”
“是啊。要对你这个比我年纪还小的朋友，先说出这种话，实在有些……”
“……您到底想说什么？”
“哎呀。别那么催嘛。我说过我不好意思了。”
“……”
这家伙到底怎么了？
木景云感到疑惑，这时摄春干咳一声，对木景云说道。
“咳咳。如果你成为会主的弟子，是不是需要一个能成为你左膀右臂的心腹呢？”
‘！？’